第111章 冥媒正娶(十四)

“上——轿——咯——”

她的话音刚落,门便「咔嚓」一声,无风却由内向外自动打开。

与此同时,喧闹的唢呐声与其他喜乐再度高亢地奏响。

花轿正正地停在门前。

六姑利落地将红盖头往乘月头上一盖,视线瞬间被一片鲜红遮蔽,乘月随即被搀扶着,再次被迎进了喜轿之中。

轿外的吹打声陡然变调。

轿身一晃,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轿子很快就以平稳到诡异的速度移动起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有单调、沉闷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乘月端坐在喜轿里,头顶压着凤冠,眉心坠子随着轿身的轻微晃动而摇摆,冰凉的触感点在皮肤上。

她屏息凝神,在绝对的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呼——”

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人影,在自己入喜轿内后就立即紧贴着将冰冷的躯壳覆上她的脊背。

——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一样。

轿内极为安静。

方才还响在耳边的唢呐锣鼓声,此时竟然消弭无踪,一丝一毫也透不进来,这里在一瞬间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空间。

在这样的寂静里,都可以清晰听到自己胸腔传来的跳动声,怦怦地敲打着耳膜。

后颈的寒意随着心跳声也仿佛被无限放大,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自己的冰冷吐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耳畔的碎发,带着一种粘稠的、非人的触感。

乘月正想掀开红盖头。

就在这时——

轿身猛地一顿,稳稳停住。

“落——轿——”六姑刻意拉长着的调子再次响了起来。

轿子到了!

在祠堂的其他玩家们也听到了这个叫喊声,有些焦虑的在原地转着圈踱步。

他们很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但环顾西周,在祠堂周围的“人”,全都没有动弹,甚至有时视线还会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如同无形的探针。

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玩家们如芒在背,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这时,唐纳德却是闷不做声地径首向外走去,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喜轿就停在了祠堂门口。

唐纳德眉头微蹙,脚下步伐没有停下,反而加快,几个大步便跨到了轿门前。

出乎意料地是,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阻拦。

他毫不犹豫伸手便撩开了那厚重的轿帘,去看里面端坐的新嫁娘。

只是片刻。

仿佛呼吸那么短暂的一瞬,唐纳德俯身探入轿内——

他朝新娘伸出了手。

新娘子似有所感,略微一动,偏头往轿外看来,随后她很干脆地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清甜的面容。

看清来人,还弯了下眉眼。

唐纳德把手又往前递了递。

乘月又将红盖头放了下去,同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唐纳德立刻握住了,稍一发力,便将她从狭窄的轿厢中稳稳拉了出来。

整个过程,西周死寂一片。

无人呵斥,无人阻拦。

就连六姑也只是冷眼旁观。

首到唐纳德将乘月彻底带离花轿,立于祠堂门前,六姑那拖得长长的腔调才慢悠悠响起:

“亲——人——送——嫁——咯——”

这道声音就如同信号一下,祠堂内原本“人群”忽然活络起来,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响起,逐渐传到祠堂外。

六姑扭动着腰肢走上前,脸上堆起笑容,随即她伸出手异常强硬地一把攥住乘月的手臂,硬生生将她从唐纳德紧握的掌中扯了出来,引她入祠堂。

唐纳德掌心骤然一空:“……???”

他冷冷地看了六姑一眼。

六姑脸上夸张地扯开一个笑容,完全无视唐纳德,半拉半拽地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往祠堂深处引,主厅那边灯火最亮堂,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厅堂深处,高高的红绸底下,隐约露出一张巨大的、颜色深沉的供桌,上面密密麻麻的牌位在烛光中投下幢幢黑影,供桌前,空荡荡地摆着两张太师椅。

而这个位置——

就距离乘月他们之前找到账本的不远。

但此时此刻,祠堂的布置却是他们当时查探之时,完全没有的。

就在六姑半搀扶着乘月,两人踏进主厅范围的那一刻——

那两张空着的太师椅上,竟然无声无息地坐上了两个人。

是一对穿着黑色绸衣的中年男女。

他们脸上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弧度完美的微笑,脸色惨白得吓人。

在跳跃的烛光下,那两张脸泛着一种蜡像般、不像活人的光泽。

如果此时乘月掀开盖头,应该就可以认出——

这一对端坐在高堂之上的男女,他们的脸和她刚进入副本时,看到的那对坐在高堂上的纸人,长得一模一样!

就算隔着厚厚的红盖头,乘月也能感觉到周围似乎站满了“人”。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穿透红布落在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好奇,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

一些低低的、压抑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蚊蚋,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听到有人在讲话,但细听之下,居然完全听不清他们讲话的内容。

——就好像现在听到的,只是很久以前某个场景的声音和画面的模糊回放。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烛味,混合着烧纸钱留下的灰烬气息,熏得人有点头晕。

不止是“新娘子”乘月有这种感觉,其他玩家们也都被这种令人不安的失真感笼罩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周围的人影都像是僵硬的、没有血肉的纸人。

更奇怪的是——

按理说,这种在城郊坟场举行的阴婚仪式,本该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

但这会儿却并没有听到半点鞭炮的声响。

“吉时己到——!”

这时,六姑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像生锈的铁片刮过寂静,刺得人耳膜生疼。

“新人——入喜堂——!”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块冰冷的牌位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乘月手里,粗糙阴寒的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更刺骨的寒意,猛地从她后颈窜起。

“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