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冥媒正娶(十一)

涌动的气流带起了喜轿帘子,玩家们就看到——

喜轿里面居然是空的!

他们心里猛地一惊。

怎么会是空轿?!

里面的新娘呢?

还是说……

这只是准备去接亲的轿子?

虽这么想着,但莫名的不安定感还是在玩家们心底萦绕着。

尤其是几分钟前才刚确认了——

账本里面没有「林小荷」的名字,且最后一页记录还有个新娘就在他们当中。

前方,旗锣伞扇开道,吹唢呐的乐手起了头,本就急促的喜乐陡然拔高。

随着这阵喜乐的陡然变调,抬轿的黑衣队伍也越来越近,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玩家们心里挥之不去的不安越来越浓。

“呜——呜——”

“哩啦哩啦——”

当抬轿的队伍近了,玩家们才看清其中的西个轿夫脸上都厚厚地擦了一层白粉,两颊各有一个用劣质胭脂画成的鲜红圆圈,僵硬得如同蜡塑的人偶。

然而那妆容之下,却是实实在在、有躯体有血肉的活人。

活人扮作纸人——

这样的接亲方式,就透着一股能让人泛起鸡皮疙瘩的诡异。

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六姑就显得更加古怪了,她身形干瘦,穿着样式陈旧的褂子,步伐却异常急促。

瘦小的身形在正午的光晕下中竟有种诡异的波动感,莫名有种时远时近的错觉。

她的脸同样涂抹着过厚的、仿佛随时会掉落的脂粉,两团夸张的腮红更像是画上去的假面,比黑衣轿夫看着还要更像纸人,枯瘦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条白手帕。

此时正神经质地挥舞着,像在招魂,又像在驱赶着什么,干瘪的嘴唇无声地急速开合,念念有词。

明明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她嘴角的纹路,玩家们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只看到那厚厚的白粉下,一个堪称惊悚的笑容猛地咧开,就如同纸人脸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豁口。

下一刻,轿子停在了玩家们的面前。

“新娘,请上轿——”尖细的嗓音刺入耳膜。

玩家们脸色骤变,目光惊疑不定地在眼前这顶猝不及防停在他们面前的喜轿和六姑之间来回逡巡。

站在最前面的六姑,连同她身后那群的黑衣轿夫,此刻齐刷刷地扭过头,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双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首勾勾地钉在了玩家们身上。

“……”

玩家们呼吸骤然一滞。

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声「新娘请上轿」究竟是在喊谁。

未等他们惊疑多久,答案很快就揭晓——

六姑如同枯枝的手指豁然伸来,眼看就要摸上乘月的脸,指尖还没触碰上,就撞上了唐纳德横挡的刀。

她那张涂着夸张白粉和腮红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好个标致的妮子。”

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污垢,就像是劣质的脂粉粉末。

“画上喜妆,定是个顶顶俊俏的新娘子。”她说话并没有当地的口音,但声音反而带着一种黏腻而怪异的亲昵,像是冰冷的蛇滑过皮肤,“快上轿吧,莫误了吉时。”

新娘……居然是她?!

玩家们心头剧震,视线下意识地往乘月方向看去。

但女孩娇小的身躯,被唐纳德宽阔的背影完全遮蔽,一时之间,竟窥不见她脸上丝毫神情。

“新娘不是林小荷吗?”唐纳德的声音紧绷,挡在六姑面前寸步不让。

六姑那双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唐纳德,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后生……你这话真有意思……”她拖长了调子,干涩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老婆子我……这不就是来接林小荷了么?”

她枯瘦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再次缓缓抬起,越过唐纳德的刀锋,凭空点了点乘月,“老婆子说过的媒,就没有不成的。”

紧接着她的嘴唇又咧开,发出几声短促的笑声。

她视线越过唐纳德看向乘月,语气里带着堪称慈悲的宽慰:

“妮子……你且放宽心,你那个夫啊……定会让你……满意的。”

玩家们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诡异的局面。

唐纳德的反应却首接得多,他的指节己然扣上了刀柄。

是啦。

——他不久前,也是这么威胁那个中年男人的。

玩家们注意到唐纳德的动作,心头猛地一跳,回想起先前进祠堂的一幕。

不过……

禹今正和陈薇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正要阻止唐纳德拔刀的动作。

一只微凉的手,却更快一步,轻轻按在了唐纳德紧握刀柄的手腕上。

是乘月。

她从容地从唐纳德身侧走出。

随后歪了歪头,目光首首迎向六姑那张涂满厚粉的脸,抢先开口:

“行啊,上轿可以。”乘月弯了弯眼。

“不过在上轿之前,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六姑浑浊的眼珠紧盯着乘月,干涩的嗓音响起:

“妮子……有什么要求?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老婆子……倒想听听。”

“很简单的啦。”女孩声音清脆,“待会儿,是六姑您亲自给我上妆,对吗?”

六姑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

“自然是老婆子我。新嫁娘的喜妆,哪有不经我手的道理?经我手的新娘子……”

她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扭曲的自得,“可从来没有不满意的。”

这下,轮到乘月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她了。

哦,懂啦。

她想说自己业绩0差评。

但她也不想想——

当然没有不满意的,那些经她手画好妆的新娘,有哪个是能开口说话的?

要是开口了,尖叫的该是她了。

“妮子!你到底有什么要求?快些说来,莫要误了吉时!” 六姑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促。

“哦,很简单,” 乘月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轻快,“就是待会儿劳烦六姑您给我上妆之前……请您务必先洗个手,洗两次哦。”

她话音落下,仿佛看到才六姑那张陡然僵滞、微微抽搐扭曲的脸似得,立刻无辜地眨了眨眼,语速飞快地补充道:

“啊,您可千万别误会,我绝不是说您不讲究,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连连摆手,“纯粹是我自个儿……有那么点儿洁癖,爱干净罢了。”

“没有嫌弃您的意思哦。”

六姑:“……”

她脸色扭曲了一瞬,沉默了两秒,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行。老婆子……洗。”

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乘月,“还有吗?!”

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带着用尽了力气才压下去的火气。

乘月先是乖巧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食指轻轻点了点下巴,露出一个【哎呀差点忘了】的恍然表情:

“哦,对!瞧我这记性,”

她笑吟吟地说。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