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出警局的。
放人的命令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五个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走得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一下，像执行完一次普通任务。
他胸腔里憋着一股闷火，又添了重重的疑虑——对贺临的。
网络上神出鬼没、手段狠辣的“血判官”，真要是贺临……
那种情况下，他的身体像个易碎的贵重物品一样被人搬运争夺，以传闻中“血判官”的能耐，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就这么任由自己的“躯壳”被抬出病房，塞进那辆货车？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天花板像个巨大的旋涡。
陈斌越想越觉得矛盾重重。
如果贺临是“血判官”，那么他在病房里表现出的植物人状态是完美的伪装。
可既然伪装是为了复仇，陈珊派来的人就是明晃晃的威胁，等同于敌人对“堡垒”的进攻！
按照“血判官”的风格，反击呢？
震慑呢？
哪怕只是让搬运的人突然摔一跤，或者设备短路？
什么都没有。
平静得可怕。
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快意恩仇的复仇者形象。
但如果贺临不是……
那之前临盛集团一票人的离奇死亡，还有“血判官”那几桩标志性的案子，时间点怎么都对得上？
巧合堆积成山，那就是必然。
陈斌感觉自己脑子快被这乱麻绞碎了。
猜疑如藤蔓疯长，却缺乏致命的一击证据。
贺临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走了他所有的逻辑线，怎么也摆不正。
失眠。
瞪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泛白，陈斌只觉得眼睛干涩发胀。
贺临是不是“血判官”的猜忌，暂时被另一种更迫切也更现实的无力和愤怒压了下去。
陈珊。
这个女人，手眼通天到令人胆寒。
一个电话，就能让市局顶不住省厅的层层重压，把武装闯入医院、强行绑架未遂的嫌疑人无条件释放！
她手里攥着多大的筹码？
那些被释放的“安保”是什么来头？
仁济制药的地下实验室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天刚蒙蒙亮，陈斌就爬起来了。
烦躁地冲了个澡，带着一脸倦容去了警局。
简单签到，他首接去了食堂。
稀饭馒头打包了两份，想了想，又要了两杯温热的豆浆。
没什么胃口，但总得做点什么。
仁圣医院VIP病房。
陈斌推门进去时，李芮正站在贺临床边。
李芮今天没穿白大褂，一件米色的薄毛衣，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动作轻柔地给贺临擦脸。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贺临脸上，那张曾经毫无生气的脸庞似乎有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活气，眼皮下眼珠细微的活动比前几日更明显了一些。
看到陈斌提着早餐进来，李芮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同于以往的戒备和冷硬，她这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平静了些许。
“陈队。”李芮声音有些低。
陈斌把早餐放在桌上，“李医生。还没吃吧？随便买了点。”
李芮没推辞：“谢谢。”
她替贺临掖好被角，擦干净手才走过来。
没有立刻去拿吃的，反而看着陈斌：“昨晚……谢谢你。”
陈斌苦笑一声，坐在旁边椅子上，搓了搓布满倦意的脸。
“谢我什么？人是你们值班护士发现的，报警是她们打的，我只不过是赶到了堵住了门口。可惜……”
他摇摇头，没往下说放人的憋屈。
李芮沉默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陈斌把豆浆和稀饭推给她一份。
“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你脸色也不好。”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很缓和，刻意避开了之前所有的龃龉和猜忌。
“就是来看看你…和贺总。昨晚那阵仗，怕你们吓着。”
这话说得简单，李芮听出了里面的真诚。
经过昨晚的并肩，以及陈斌最终顶住压力在楼下截住了车，她对陈斌的印象确实有了改观。
至少，在对抗陈珊这个层面，他们站在了同一边。
“贺总状态还稳定，就是有点虚弱。”
李芮喝了口豆浆，暖意稍稍驱散了疲倦和残留的寒意。
“李姐、吴敏受了点惊吓，方晓也是，我让她们今天休息了。”
“应该的。”
陈斌点点头，视线落在病床上看似沉睡的贺临脸上。
此刻看着这张安静的脸，和昨晚那惊心动魄的强行搬运画面重叠在一起，那种强烈的矛盾感又涌了上来。
这个躺着的人，真的有能力掀起云城的血雨腥风？
他看着李芮细心照顾贺临的样子，那份猜疑无形中又淡薄了许多。
一个被复仇驱使的恶魔，很难想象会得到李芮这样心高气傲又专业尽责的医生毫无保留的守护。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岔了？
“陈珊…”
陈斌试探着开口，眉头紧锁。
“她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还可怕。”
李芮放下豆浆，眼神冷锐。
“她的目标很明确。”
“从第一份邮件开始，她就冲着贺总本人来的。”
“像在完成一项必须回收的实验品清单。”
“‘神经修复项目’不过是她精心包装的掠夺借口。”
陈斌心头一凛。
“实验品？你觉得她想对贺总做什么？”
他想起网络上对“血判官”的种种传说，再联想到陈珊制药厂可能的勾当，一股寒气顺着脊梁爬上来。
李芮摇头，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
“我不知道。但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的手段……”
她想起那份强行发送的邀请函，想起昨晚那训练有素的武装小队，想起郑强院长被迫放行时的绝望表情。
“……毫无底线。我们必须阻止她。”
“我明白。”
陈斌眼神坚定起来。
贺临到底是不是“血判官”的谜团暂时放下了，但陈珊这条毒蛇，己经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不管她为了什么盯上贺临，其行为本身己是滔天重罪。
这才是他陈斌，作为一个刑警队长，必须也唯一能正面硬碰硬的战场。
病房外，其他科室的病人和医护人员开始走动，查房的时间快到了。
李芮站起身：“抱歉陈队，我得开始工作了。”
陈斌也站了起来。
“理解。贺总就拜托你了。陈珊那边……你放心，我不会放手。”
他没有再提之前的怀疑，只是做了最简单的承诺。
离开医院，陈斌坐回车里，没有立刻发动。
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
目标变了。
或者说，更加清晰、具体了。
小李和小王的车在他旁边停下，摇下车窗。
“头儿！去哪儿？”
陈斌掐灭烟头，眼神锐利如刀锋。
“去仁济生物制剂厂，实地勘察！光明正大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