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技术科
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
白板上贴满了照片,死者姓名用红笔粗暴地圈起:林耀东、吴启力。
最新的现场照片刺目地定格着:
压垮林耀东的黄金门板;吴启力瘫倒在布满面板碎屑和血迹的墙下。
血腥的细节被打印出来,压在厚重的档案下。
烟雾缭绕,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
陈斌枯坐在长桌尽头,脊背佝偻得像个被重担压弯腰的老虾米,双手深深插进油腻的头发里。
那件洗得发灰的夹克,肩头沾着的不知是泡面油渍还是灰烬。
他眼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小山。
技术科的小王捧着最新报告,声音因疲惫而沙哑,“陈队!林耀东书房外部安保系统完整,最后一次有效人为介入记录停留在死者自己设定的‘锁定’模式开启。”
“内部…黄金保险柜…技术组反复勘验,初步结论是…门轴区域金属材料存在高度异常的应力疲劳造成的瞬间脆性断裂就像是…它自己活够了,断得干脆利落。”
陈斌从烟灰缸里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困惑,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狂热的冰冷。
“应力疲劳?放屁!上亿的安保系统,百万级别的金砖保险柜,门轴材料用豆腐渣做的?!那是铜墙铁壁!是堡垒!堡垒自己崩溃了,还正巧把躲在里面的蛀虫压成了肉饼?!”
他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唾沫星子喷在桌上。
小王被吼得缩了缩脖子,旁边的法医老赵咳嗽一声,接过话茬:“吴启力那边也一样。”
“致命伤是颈部被尖锐断片划开了颈动脉和气管,造成瞬间失血和窒息。”
“创伤位置、角度以及受力方向,结合监控最后拍到他惊慌扑向按钮的动作,都指向意外撞击后的二次伤害导致。”
“现场…没有他杀痕迹。没有外人介入的物理证据。”
“电梯主轴承的问题…更像某种极其巧合的内部结构失效。”
“一个接一个的…完美巧合。”
“‘血判官’的审判…”角落的小李刚小声嘀咕了半句,就被陈斌猛地砸在桌子上的拳头吓得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陈斌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又是‘血判官’?!?!”
陈斌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
他猛地拉开抽屉,抓出半包烟。
辛辣的烟雾冲入肺部,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眼睛却死死盯着墙上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屏幕上,郑强穿着笔挺的白大褂,站在仁圣医院现代化的会议厅前,脸上带着一种功成名就的矜持和喜悦。
背景是巨大的海报:“科技点亮生命——仁圣医院成功唤醒深度昏迷患者!”
“…贺临先生的苏醒,不仅是他个人的生命奇迹,更是我院在重症神经康复领域技术实力的完美体现!代表着…”
郑强自信而略显亢奋的声音从平板里传出,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
后面郑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医学突破、尖端设备、国际影响力。
但陈斌一个词也听不进去了。
屏幕的微光映在他布满血丝、带着难以置信神情的眼球上。
那张刚刚还因为剧烈咳嗽而涨红、因为巨大压力而憔悴不堪、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凝固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清晰无比地看到了陈斌脸上的表情变化——
那不是喜悦,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混合了巨大震撼、疯狂猜疑和醍醐灌顶般“终于等到你”的毛骨悚然。
“林耀东死了…吴启力死了…周维鸿、郑国勤、马志远、钱永康都死了…阮书瑶和段明川也早没了…”
陈斌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缓慢地、清晰地念着那些名字,每一个名字落下,都让会议室的气温骤降一分。
“…名单…清空了…”
“……他醒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动作猛得让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倒!
陈斌眼中爆发出近乎燃烧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狂怒、急切和“终于让我抓到你尾巴”的偏执光芒!
“他醒了!他等着这一刻醒来的!审判完了!该他出来享受胜利了?!”
再没有任何犹豫!
他看都没再看会议室里惊愕的众人一眼,抄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夹克,像一颗被愤怒和执念点燃的炮弹,撞开会议室的大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传来他急促狂奔、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还有他那不顾一切、带着血腥气的咆哮回声,像是野兽冲出了牢笼:
“贺临!!!”
......
仁圣医院最高规格的VIP套房内。
贺临靠在多角度可调的宽大病床上,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己恢复了部分神采,只是内里还沉淀着经历风暴后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芮站在床边,刚刚为贺临做完一套基础的神经反应检查,正细致地用温热毛巾擦拭他微微汗湿的前额,低声询问着康复进展的细微感受。
“肌肉酸痛感…好多了,”贺临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了许多,他尝试性地活动了一下右手五指——
包括那根不久前才彻底恢复知觉的食指,“力气…回来一点了。”
李芮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职业的严肃让她很快敛起情绪,专注地记录下康复数据。
“神经信号传导速度有明显提升,肌张力恢复良好。不过还是要循序渐进,贺总,神经系统的完全重建需要时间。下午的专家会诊,我会……”
话音未落,套房厚重隔音效果极好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显露出推门者的急促和不耐烦。
陈斌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肩部隐约有油渍的老款夹克,眼袋深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凌乱不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巨大压力反复蹂躏过的疲惫和焦躁。
但他那双眼睛却异常犀利,带着不顾一切的执拗光芒,像两颗烧红的钉子,首首钉向病床上的贺临。
他根本没有环顾周围,甚至没看清床边还有谁,右手首接举起一张警徽证件,脚步急切地闯了进来,目光灼灼盯着贺临。
“贺临先生!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陈斌!”
他的声音在刻意压制下仍然带着一丝紧绷的颤音,首接截断了李芮的话,也像一声惊雷落在安静的病房。
“我们终于见面了!”